阿里社区|人生小感悟:生命中的好日子……
半截子,明个儿去前门,蹬三天三轮,感觉自然就找着了。
我年轻那会儿,一门心思想演电影。一个纱厂的电工孕育着在银幕上辉煌一下的理想。
每天早晨,天还没亮,我就在工段门口,大段朗诵话剧《哈姆雷特》、《保尔・柯察金》的台词,有个神经兮兮的女工观察了我好半天,立马去我们段长家说:你们段那个小电工怎么了,是不是修机器累出什么毛病,一大早就自说自话……
青年宫业余艺术斑的同学苏小山、李仰德到处放风,说我要是演电影了,他们就成阿兰・德龙了……
面对各种流言蜚语,我泰然处之,捧着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全集,站在工段长的椅子上继续大声朗诵:生存还是毁灭,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。
然而,现实对于做明星梦的小人物永远是残酷又无情的,电影学院、戏剧学院、还有专门出呆傻痴的艺校编剧班也对我关上了大门,尽管我的专业科考试成绩名列前茅,在规定时间写的小品事后还被话剧院排演。
苏小山堂而皇之地混进艺校,仰仗他爸写过“文革’著名话剧《阶级仇》,至今享受政府津贴。李仰德他妈是末流话剧演员,一场话剧里,他妈一会儿是流亡学生,一会儿又是官太太,最后还当了把妓女,词儿还没听清楚,人就下台了。因为他们是“艺术世家”,所以一律“免试’进了艺校。
孙枫主任恨李仰德恨得直咬牙,你给我送茅台挺好,我不是给你录取了吗?可保密工作做得不好,连艺校水房的校工都知道了,什么李仰德,真是他妈逼养的!
孙枫主任还传话给我,让小电工送2000块钱疏通,兴许还有希望。80年代末期2000元对我来说是天文数字,也不能因为要搞艺术而去抢银行呀!再说还得有英雄虎胆哪!我眼见搞艺术没戏,光天化日在艺校的牌匾下尿了一泼尿,呐喊一声:编剧班,我操死你妈!扬长而去。自己想辙,人间正道是沧桑,向苦孩子高玉宝学习,寒夜孤灯,饥肠辘辕,伴着工段长的鼾声,我一个人在工段值班室里码字,把希望寄托在写本儿上。
还别说,我这自个儿救自个儿的招法儿还挺管用。那天,我去电影评论学会的小灰楼,一头撞在一个英俊小生身上,他端详了我一下,紧紧握住我的手,郑重地说:可找到你了!我是长春电影制片厂的,奉王凤奎导演之命专程来找你拍电影的。原来王导演派康宁导演来接我进京拍电影了。康宁其实是副导演,电影学院刚毕业,我受宠若惊,一遍遍亲切地叫着导演导演,感动得康导演说:老师,您太谦虚了,王导演说了,他认识了您才明白,电影就是为您这样热爱电影的拍的。彩色宽银幕都市言情故事片《我想有个家》就差您开机了。至今我还记得康导演那张酷似周润发的脸。直到今天,王导演还骂我,我请你拍电影,你感谢康宁,你这不是投桃报李吗?你这不是思想问题,你这是个品质问题1我说,我,我没忘恩负义呀!不就是给您送了5斤风干香肠,5斤红肠,没给您带您要的大列巴嘛!谁让我一高兴,把4个大列巴都落康宁家了呢!
那天夜里,送走了康宁导演,我兜里只剩下几毛钱。的士不拉没钱的,公交车又都歇了。这挺好,我心情爽朗,20多站,好几个小时,我在都市钢筋水泥的丛林里蹒跚,哼着一支齐秦的歌:在黑暗的街道,巡行,巡行……
天降大任于斯人,我操,也该我扬腕了。场记,打场记板填场记单,这活儿我无师自通。演戏,王导则天天给我们上课。王导人高马大,长得像伟大干部,行武多年,自修了电影,所以看到我如同看到年轻时的自己。他谆谆教导我说:“只有小角色,没有小演员。演戏,就是演尸体,也要挺住。你们哈尔滨有我不少学生,工人文化宫有个看大门的胖子叫杨垒,就在我的《军统局拒绝女色》演过尸体,镜头一摇,军统特务抬过一个担架,一个特写,就是杨胖子的猪肚子脸,特务队长说,就是这个人。完了,我还给他打了个字幕。”讲到这儿,王导自己都忍不住乐了,喝了一口水,继续讲:“后来,这个傻X,演了我的电影,调电视台去了,咱发现人才吧。可不能小看小角色,王心刚还在《烈火中永生》演过连名字都没有的地下党哪。大导演希区柯克专门在他导演的电影客串一个小角色,我学习希区柯克,也在我舶作品中留下一个角色。百年以后,有人研究我的电影,会看到我在银幕上永生,肯定会有人说,丫是导而优则演,牛X大了!”
王导是有演戏的瘾。康宁告诉我,一次拍电影《疯狂的小镇》,戏中需要一个疯子,光着大屁股满山跑。到拍这场戏的时候,没有找到群众演员,让谁上谁都不愿意上,可救戏如救火,没办法,王导大吼一声:为了电影,向我开炮!一把脱下他的大花裤衩子,用油彩把脸上抹了个五颜六色,再吼一嗓:开麦拉!撒腿就往山上裸奔……王导牺牲自我拍摄的裸奔镜头得到电影界专家和权威的一致肯定,日后有电影学院的一个好事教授撰文称:电影《疯狂的小镇》中裸奔长镜头的运用堪称新时期电影的经典。王导私下里说:去他妈的,电影是拍出来的,不是白话出来的,这帮傻逼,他懂个屁。
我在电影里演个北京城里的胡同串子,卖卤煮火烧的,大概是编剧王导好这一口,非让我卖卤煮火烧。到了试戏那天,王导临时决定,改卖烧饼了。我连夜潜心琢磨角色,揣摩剧本,洋洋洒洒写出长达24页的角色分析,诚惶诚恐地送与正给女一号说戏的王导。王导接过角色分析,用余光瞟了一眼,仍旧唾星四溅地为女一号挖掘内心。他左手将稿纸扔在我脸上,右手一抹吐沫星子,从容地说:半截子!我连忙接过稿子,赶紧答应:来了!我们剧组无论大腕小腕一律全叫戏中的名字。半截子是我演的角色名。王导语重心长地说:半截子,明个儿去前门,蹬三天三轮,感觉自然就找着了。创造角色还得下生活。毛主席教导我们说:生活是创作的唯一源泉。我就没进过科班,大爷我照样导大片,拿大奖。王导又开骂了,他这一辈子没进过正儿巴经的电影学院,可拍的片子不是金鸡奖,就是百花奖,最次也弄个华表奖,就连电影厂的领导也惧他三分。
第二天一大早,我就和康宁上路了,遇见一个北京大爷。我真诚地问:大爷,大前门怎么走?北京大爷嘴一撇,拍了拍我的肩膀说:“小伙子,我们这儿没大前门,只有前门,大前门那是烟。”一句话噎得我再不敢乱打听道儿了。
康宁把我送到前门,就是大前门烟盒上画的那个地方,和一伙操着纯正京腔的北京大爷一块喝大碗茶,吃炸酱面,像小学生一样虚心跟这帮“老祥子”学蹬车。说实话,这伙“老祥子”除了好聊天有点不着边和天生的自我感觉良好的首都意识,还都是好人,热心帮助一个“电影学院的学生”深入生活。我真心实意地请“老祥子”们吃卤煮火烧时,一位北京大爷还相当客气地对我说:拍电影啊,还得是咱北京正宗,那中国电影就是当年丰泰照相馆的刘京伦从外国引进的,刘先生拍了谭老板的《定军山》,这才有了中国电影。那人艺的于是之呀,我们还是街坊,一演《茶馆》就给我送票。小伙子有空,我领你见见于先生,那才是大腕哪!北京的文化真是了得,一个三轮车夫给我上了堂电影史课。
一星期后,我在夜里随剧组到天安门拍外景,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到这么伟大的地方,仰望着伟大领袖慈祥的笑脸,我脑袋一热,想起了小时候幼儿园里学唱的《我爱北京天安们》,小学《语文》书第一课课文“毛主席万岁”,小学《英语》书第一课课文“朗林治们毛!”一瞬间,耳边响起一个震撼寰宇的湘音:人民万岁!长在红旗下的我禁不住热泪盈眶。正沉浸在幸福状态的我突然被一声断喝惊醒:半截子,你干吗哪,快打板!回头看去,王导已是天兵怒气冲霄汉了。
后半夜,我去王导的房间取明天的拍摄计划,还没走进他的房间,就听见他在讲我:这个半截子老冒首次到天安门,呆若木鸡,抱着华表,哇哇大哭,连打板都忘了。我问他,你咋这么农民。半截子边哭边说,我,我都22岁了,第一次到北京,我终于到了红太阳升起的地方,我感谢王导演……
傍上王导,出道就玩胶片,场记兼演员表上第四号人物。可电影放映时落在第六号,为这,我差点同王导掰了,你自个写的角色,随便就掉个儿,咋这么不尊重演员的劳动呐!一向在人家手底下混饭吃,知遇之恩不能忘,还是以大局为重吧。
深入生活后,导演再拍戏,我是一条成。王导逢人就说:你还别说,半截子这小子,还真是这里的虫。我,我他妈是中国第一星探。半截子,以后成了大腕,别忘了我王导演……
好多年以后,当我真正坐在电影院里欣赏这部电影的时候,我才注意到我曾耗费了大量心血的戏很多被剪了。我原来的8场戏4口多句台词也被控制在有限的时间里。看过片子,我问和我同看电影的一个毕业于电影的故乡――莫斯科电影学院的一位导演,我的电影处女作如何?留苏的导演说:“先生,你的表演太到位了,尤其是被女一号甩了后的背影,沧桑又悲凉,诗意又感伤,太经典了。”
我听了,哑口无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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